我爱长发的癖性,是从小就染上了的。幼时,我很喜欢母亲那一头乌黑发亮长发,那多像一抹悠长的精灵啊,常常在我的梦里徘徊。寨子里别的女孩,总是留不出长发来的,她们的头发不是泛黄,就是喜欢分岔。但姐姐和妹妹的头发,和母亲的一样,乌黑、发亮、粗长,且浓厚,不随意脱落。幼时家里买不起洗发露,姐姐和妹妹就学着母亲,用山茶油来洗头,未曾想,头发越洗越黑,越洗亮,惹得那些长不成长发的姑娘眼红嫉妒起来了呢。
中学时代,我应当属于“异类分子”的,因为头发老是长长的,看上去不像学生,老师总是说我“人不人,鬼不鬼的”。老师一说,我就开始发慌,开始为那一头长发祈祷。我一直很固执地认为,留长发的女生,统统归属美女类型,可惜这个年代,还有几个女生愿意留长发呢?她们更多地喜欢留“鸡窝头”去了,有的甚至头发剪得比男人的还短,光凭那一头发型,雌雄莫辨哪。
上大学后,我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的,于是又准备蓄长发。并且听说经常洗头发有助于头发长势,于是我每天洗一次头,期盼着头发快点长长起来,无奈,头发刚翻下了耳盖,便被学校领导“抓”了去警告:“学生干部不得留长发,你不晓得?”我的长发梦到底招惹谁了,才刚刚出苗,就被掐掉了苗头。
大四的时候,我那不灭的长发梦似乎是死灰忽然,我迫切地期待着自己有一头长发,于是照例是天天洗头,头发也似乎很争气,一学期下来,由原来的大平头长翻了耳盖,教我无比满意。可是麻烦事又来了,很多同学对我说,凭你那头式去找工作,能找得到才叫见鬼。这话说得我心里烦躁、不安、发毛,我的心理围墙渐渐崩溃坍塌了,走进理发店的时候,我是恨恨地切咬着牙关的。
刚毕业来单位的这些年,一直不敢把头发蓄长,这口气一直闷到今年年初才得以释放:我又悄悄地蓄起长发来了也只是半年光景而已,头发便又长翻了耳盖,垂下了脸颊,后脑盖上的头发,足够扎个小辫子了的,于是很多朋友对我说,“这下,可真像个艺术家了呢”。艺术家也罢,长发也罢,都是我所喜欢的,或许,这种喜好长发的爱好就是流淌在骨髓里的血液,又或许是灵魂的一半了罢,否则它怎能如此教我着迷的呢?
然而,我到底还是向世俗妥协了。很多次,单位领导总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,然后说,“你那头发,也该剪了的,要注意形象嘛”。很多次,女友愤愤地盯着我的头发,“你这像一个男人吗?你不剪,那我帮你剪!”在理发店,我盯着镜子里慢慢短去的发痕,我开始怀疑,我到底能不能活出自己的模样来呢?我能不能做一个真正的自己呢?在世俗面前,我找不着北了。
我怀念过去的长发,以及躺在长发里的雪雨风霜。
刘燕成